这几个词砸下来,苏大海夫妇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。刘翠娥的脸瞬间没了血色,腿一软,要不是苏大海眼疾手快地扶住,她就直接瘫地上了。自家闺女是军嫂,这“协助部队”四个字的分量,比别人家可重太多了!
苏大海的心也直往下沉。他看着眼前这两个面容冷峻、腰里别着真家伙的战士,再蠢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。他没再追问女儿到底碰上了什么事,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,嗓子发干。
“知道了,麻烦解放军同志了。”
部队指挥部里,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。
赵卫国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,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的烟,死死盯着地图上“乱石滩”那三个字。
一名通讯员快步跑进,立正报告:“报告团长!师部回电!同意我部行动方案,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,封锁全岛,搜捕敌特!另外,师部参谋长正在赶来的路上!”
“知道了。”赵卫国摆摆手,示意他出去。
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。他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墨汁一样的夜色,苏晴晴那张倔强的、被泪水和愤怒浸透的脸,又一次撞进他脑海。
“你抓不住特务,是你无能!你把报信的老百姓当犯人,是你愚蠢!”
“你今天要是真把我带进审讯室,那你就是又无能,又愚蠢!”
这些话,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,把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威严割得支离破碎。这辈子,还从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。
可他妈的,他偏偏无法反驳。
因为她说得对。
抓不住特务,就是他这个指挥官的失职。怀疑一个拼了命来报信的平民,而且还是自己部队军官的家属,就是他的愚蠢。如果他真的一时上头把她关进了审讯室,那寒掉的,将是整个海岛军民和所有军属的心!
他烦躁地把手里的烟揉成一团,狠狠扔进纸篓。
“团长。”警卫员张远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。
“进。”
张远推门进来,手里端着那个空碗:“报告团长,苏同志把面条都吃完了。”
赵卫国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回头。
张远犹豫了一下,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:“团长,我觉得……曹营长的家属不像是说谎。她提到她哥哥们的时候,那份担心不像是装出来的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而且……她是军属,应该知道跟部队撒谎的后果。”
赵卫国沉默了片刻,才猛地转过身,从抽屉里甩出一份文件,扔在桌上。
“我让通讯处联络了县公安局,排查今天下午县城里所有的异常案件。”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骇人的疲惫,“这是他们刚回传的情况通报。今天下午,县农机站失窃了一批精密零件和一份柴油机改良图纸。根据目击者描述,嫌疑人特征与苏晴晴描述的基本吻合。”
张远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。
赵卫国重新走到地图前,手指重重地敲在“乱石滩”旁边的县城位置上,声音冷得掉渣。
张远不解地问:“团长,农机站?那地方……跟咱们的工程八竿子打不着啊。他偷那里的东西干什么?”
“单看是打不着。”赵卫国转过身,眼神锐利如刀,“但你看看他们报上来的失窃清单——精密轴承,高压油管,还有一份柴油机改良图纸。这些东西,能用来干什么?”
张远愣了一下,随即脸色大变:“发电机!他想自己组装发电机,或者……破坏我们的供电系统!”
“不止。”赵卫国又补充了一句,让张远的心沉到了谷底,“乱石滩地势低,最怕什么?”
张远倒吸一口凉气,声音都有些发颤:“水!他还能用柴油机改装成大功率抽水泵!要是等到台风天,他把海水往工地里灌……”
“所以,打探我们保密工程的虚实,和偷农机站的零件图纸,这两条线索,现在拧成了一股绳,都指向同一个人。”赵卫国重新转回身,面对着地图,声音里透着一股后怕的寒意,“看来,我们这次钓到的,是条有备而来的过江龙。”
张远拳头一攥,既后怕又庆幸:“那这么说,苏同志……曹营长的爱人,她真的没撒谎!她要是晚来一步,或者被吓得不敢来,后果不堪设想!团长,是我糊涂,我刚才……”
“不是你的问题。”赵卫国摆了摆手,打断了他,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是我……小看了她。也小看了敌人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重新变得斩钉截铁:“立刻传我的命令!第一,通知所有哨卡,搜查重点从可疑人员,扩大到所有携带大尺寸帆布、油布、机械零件的包裹!第二,让县公安的同志,把农机站失窃案的所有卷宗、现场照片,立刻送到我这里来!一张纸都不能少!”
“是!”张远猛地立正,转身快步跑了出去。
张远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,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