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卫国依旧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阳光落在他笔挺的军装上,却照不进他心里,带不来丁点温度。
院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贺严沉着脸走了进来,身后还跟着一脸严肃的政委。
贺严的视线在院里一扫,就钉在了院子中央那个站得笔直,却浑身散发着颓败之气的赵卫国身上。
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“卫国,人呢?”贺严的声音又沉又冷,“让你过来道歉传达嘉奖,苏同志怎么不在?”
赵卫国僵硬地转动脖子,看向自己的老领导,嘴唇翕动了几下,挤出的声音干得像是能擦出火星。
“她走了。”
“走了?”贺严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,“嘉奖和补偿都说了?她不满意?”
“说了。”赵卫国艰难地开口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,“物资和三等功,她收下了。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什么?”政委也察觉到不对劲,立刻追问。
赵卫国喉结上下滚动,那张向来铁面无私的脸上,第一次浮现出近乎狼狈的窘迫。他像是在汇报一次彻底失败的行动,用一种刻意保持平稳的语调,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。
“……她说,要我给她唱首歌。”
“我拒绝了。然后,她就走了。”
话音落下,政委的脸上也露出了和赵卫国同款的困惑和不解。
只有贺严,在听到“唱首歌”这三个字时,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。他再看向赵卫国时,那眼神已经从对下属的审视,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。
他沉默了片刻,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赵卫国,看得赵卫国心里一阵发毛。
“贺参谋长,这件事……”赵卫国试图解释,“我认为,这种要求不严肃,也……”
贺严猛地抬手,直接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?”贺严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千钧,狠狠砸在赵卫国的心上。
“人家一个小姑娘,冒着掉脑袋的风险,跑来给咱们报信!咱们倒好,不问青红皂白,先把人当犯人审了一通!”贺严往前走了一步,气势逼人,“换成你赵卫国,你受不受得了这份委屈?”
赵卫国嘴唇紧抿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你那些大米白面,那辆自行车,是部队给有功群众的嘉奖,是公事!可你昨天对她造成的伤害和怀疑,是你赵卫国个人带给她的,是私怨!”贺严的声音冷得掉渣,“你拿着公家的东西,去弥补你私人的错误,你觉得她能接受?”
“她让你唱歌,”贺严的眉头拧了一下,随即又舒展开,他盯着赵卫国那张茫然的脸,重重叹了口气,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火气,“你这个榆木脑袋!她是要听你唱得多好听吗?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姑娘,不提别的,偏偏提这么个不着调的要求,你就不想想为什么?她是在给你台阶下!她是在用最后一点力气试探,试探你这个铁面团长,到底是不是一块捂不热的铁!”
“她要的,根本不是什么补偿,也不是一首歌!她要的,是一份最起码的尊重,是一句发自内心的‘对不起,我信你’!你懂不懂!”
“你啊……”贺严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最终摇了摇头,语气缓和了些,“你把人家当成一个需要解决的‘麻烦’,可人家在最危险的时候,是把你当成了唯一的指望。”
“结果呢?你用一份冷冰冰的‘处理结果’,去回应了人家那份滚烫的信任。”
“这丫头的心,这次是让你给伤透了。”
贺严的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烧红的尖刀,捅进赵卫国的心脏,再狠狠搅动。
政委看着他那张灰败的脸,又看了看贺严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老贺,卫国他……他毕竟在处理男女感情这方面,确实没什么经验。”政委试图缓和气氛。
贺严却没看他,依旧死死盯着赵卫国。
“这不是经验问题!”贺严的声音冷硬如铁,“这是态度问题!我们是人民子弟兵,群众在我们心里是什么位置?是需要用物资打发的对象,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?”
这番话,让赵卫国本就紧绷的身体,又是一震。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墨黑的眸子里,第一次出现了裂痕,痛苦、羞愧、还有无尽的悔恨在其中翻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