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赵卫国心绪烦躁之时,那颗让他梗喉的棋子,已经迈着沉重的步伐,踏上了通往渔光村的土路。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暖意,洒在渔光村的屋顶和院墙上,给这个饱经风霜的村落镀上了一层金色。”
苏家的堂屋里,气氛却不像阳光那般和煦。
刘翠娥一早上那股子兴奋劲儿已经彻底沉淀下来,此刻她坐在小板凳上,脸上是混杂着庆幸和后怕的复杂神情。她刚从邻村回来,嘴皮子都快磨破了。
“晴晴说得一点没错,”她压低了声音,对着丈夫和女儿说,“那个林巧的娘,在村里就是个出了名的搅家精!我去找跟她家挨着地的王家嫂子拉家常,一提林巧,那王家嫂子嘴上夸着,可那眼神里的意思,藏都藏不住。”
她喝了口水润润嗓子,学着王家嫂子的语气,撇着嘴道:“说是‘巧丫头人好是好,就是个没主意的,她那个娘说东,她绝不敢往西挪半步。家里但凡有点好东西,都得先紧着她娘家的侄子外甥’。你们听听,这要是娶进了门,那不是引狼入室吗!”
坐在门槛上擦拭渔网的苏大海,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。他抬起头,那张沉默的脸上满是凝重,最后,他重重地点了下头,只说了三个字:“这门亲,算了。”
苏晴晴心里早有预料,并不意外。她看着父母终于打消了那个念头,心里也松了口气。就在这时,院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敲响了。
“笃,笃,笃。”
三声敲门声,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一家三口同时循声望去。刘翠娥皱起眉:“这大下午的,谁啊?”
“我去看看。”苏晴晴站起身,拍了拍裤腿上的灰,朝院门口走去。她心里也有些奇怪,村里人串门,大多是在院子外头喊一嗓子,很少有这样规规矩矩敲门的。
她拉开木门门栓,吱呀一声,门开了一道缝。
门外站着的人,让苏晴晴脸上的平静瞬间凝固,随即化为一抹冰冷的讥诮。
是曹小军。
他不再是那个永远衣领笔挺、眼神锐利的曹营长。此刻的他,一身作训服皱巴巴的,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,眼眶下是掩不住的疲惫和屈辱。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,像一根被强行钉在地上的木桩,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被现实狠狠碾压过的狼狈。
苏晴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嘴角勾起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。
“曹营长,”她懒洋洋地倚着门框,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小刀子,精准地戳向对方最痛的地方,“真是稀客啊。怎么,你来干嘛?离婚报告,部队批下来了?”
她的话音刚落,堂屋里的刘翠娥已经听见了动静,一个箭步冲了过来。当她看清门外站的是曹小军时,那张刚刚才松快下来的脸,瞬间布满了怒火。
“你这个挨千刀的还有脸上门!”刘翠娥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老虎,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,自己堵在门口,指着曹小军的鼻子就骂,“你不是嫌弃我们家晴晴吗?不是要跟那个狐狸精双宿双飞吗?跑来这里干什么!我们家不欢迎你,你给我滚!马上滚!”
苏大海也站了起来,他没有说话,只是走到妻子身边,高大的身躯堵得门口严严实实。他那双常年被海风和烈日磨砺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曹小军,里面的警告和厌恶,比任何咒骂都来得沉重。
面对这一家人的敌意,曹小军的身体僵硬得厉害。他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,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。刘翠娥的每一个骂声,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引以为傲的自尊上,屈辱感几乎要把他的胸膛撑爆。
他想咆哮,想转身就走,想把赵卫国和贺严的命令全都抛到脑后。
可是,他不能。
他猛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里的火光已经熄灭,只剩下死灰般的平静。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把那股滔天的怒火和屈辱,连同最后一点尊严,一起硬生生咽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