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卫国的办公室里,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。
灯光下,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,一半在光明里,一半在阴影中。
侦察兵的汇报应基于可观察到的事实和合理的推断,而非直接引用私密对话。可以修改为:“……根据观察,曹小军同志进入苏家后,我方原计划并未顺利执行。从事后村支书苏长友和村长李大栓的紧急动员来看,苏晴晴同志似乎已完全主导了局面,并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应对方案,使我方原计划失去了意义。”
侦察兵的声音平淡无波,只是在复述。
可“全新的应对方案”这七个字,却变成七根烧红的铁钉,一根根,狠狠地钉进了赵卫国的耳朵里。
他的手指,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收紧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。
侦察兵的声音还在继续:“随后,苏晴晴同志提出了新的方案。以曹小军作风不检点、被部队勒令停职、下放渔光村劳动改造为名,将其留在村内。此方案已得到渔光村党支部书记苏长友的认可和执行。目前,曹小军已被安排住进村西头的破屋,明日起,将由村长李大栓统一安排劳动。”
汇报结束,侦察兵立正站好,等待新的指令。
办公室里,死一样的寂静。
赵卫国没有说话,他缓缓抬起头,视线越过侦察兵的肩膀,望向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他的计划,他和贺参谋长反复推敲,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,就这么被全盘推翻了。
推翻它的人,不是敌人,不是上级,而是他名义上的下属家属,一个他本该去保护的,手无寸铁的女人。
最让他难堪的是,她给出的理由,他竟一个字都无法反驳。
在他听到侦察兵转述的那一刻,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——她的法子,确实比自己的高明。
“糊涂……”
赵卫国想起了老支书苏长友在电话里那句评价。
那不是在骂他,却比指着鼻子骂他,更让他脸上火辣辣地疼。
他自诩心思缜密,是全团最优秀的指挥官。可是在苏晴晴面前,他先是判断失误,把功臣当嫌犯;现在又是计划不周,险些把保护变成了暴露。
那双清亮又带着讥诮的眼睛,穿透了时空,正在这间办公室里,静静地审视着他,审视着他所有的自负与无能。
赵卫国沉默了许久,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涩的话:“……她的计划,这就完了?”
他下意识地希望,这已经是全部了,否则自己的失败会显得更加彻底。
“报告团长,没有完。”
侦察兵目不斜视,声音沉稳。
“她以防人贩子为由,说服村支书动员全村男丁成立巡逻队,盘查所有陌生人。这个理由在村里深入人心,动员非常成功。这样一来,曹小军被公开改造,成了一个吸引注意力的目标,而整个村子又变成了一个严密的防御体系。这个理由合情合理,既能做到严密布防,又不会引起外界怀疑。目前,渔光村已经完成了全员动员,第一班巡逻队已经上岗。”
赵卫国彻底说不出话了。
攻防一体,有明有暗,有理有据。
她竟然能把一个高度紧张的军事保护行动,天衣无缝地伪装成了一场偏远渔村的日常治安管理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了。
这是一种天生的战术直觉。
她没用一兵一卒,却把整个渔光村变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,把所有村民都变成了她的哨兵。这种对民心士气的精准调动和利用,将军事伪装和群众联防结合得天衣无缝,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心理战术。
“你先下去。”赵卫国挥了挥手,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,“继续潜伏,把渔光村的防御圈给我盯死了。记住,你们现在的任务,是配合苏长友和李大栓的行动,不要暴露,更不要干涉。”
“是!”
侦察兵敬了个礼,悄无声息地转身,融入了门外的夜色。
办公室里,又只剩下赵卫国一个人。
他缓缓站起身,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。
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灌了进来,吹在他发烫的脸上,却怎么也吹不散他心头的震动与烦乱。
他看着桌上那份可笑的报告,伸出手,又停在半空。
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。
这个叫苏晴晴的女人,她的底牌,远比他想象的要多,要可怕。
她到底是谁?
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