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:“苏支书,那不是破收音机,是能让外国人都眼红的宝贝!现在,我就想知道,这个宝贝,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你们渔光村的!”
苏长友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,他拿起桌上的茶杯,吹了吹热气,慢悠悠地喝了一口,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。
“贺参谋长,这事儿……说来也邪乎。”
他放下茶杯,眼神里带着一种回忆往事时的迷茫和敬畏。
“您是知道的,前阵子那场大台风,把我们村刮得底朝天。就在那之后,晴晴那丫头,就是我们村苏大海家的闺女,在海边捡破烂的时候,从一堆被浪打上来的垃圾里,刨出了那个铁盒子。”
贺严的眼睛眯了起来,没有插话,手指却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,发出“笃、笃”的轻响。
苏长友像是没看到他的动作,继续说道:“那丫头以为是个稀罕的收音机,就抱回家瞎鼓捣。谁知道,那玩意儿一到她家院子就‘滴滴滴’地响个不停,结果,就真让她给捣鼓出一口井来。”
“后来,丫头又抱着那玩意儿在村里乱转,说是想找个信号好的地方。转悠到村西头的打谷场,那玩意儿响得更邪乎了,跟要炸了似的。我寻思着,一次是巧合,这第二次,万一是老天爷开眼呢?”
苏长友摊了摊手,脸上露出一副“我就是这么个没文化的粗人,只能信这个”的表情。
“我就赌了一把,带着村里人去挖。嘿,您猜怎么着?还真就又挖出一口大井来!”他说得绘声绘色,仿佛在讲述一个神话故事。
贺严的脸色越来越沉,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他听着这番漏洞百出,却又带着一种乡野蛮荒逻辑的说辞,一股怒火直冲脑门。
他猛地一拍桌子,发出一声巨响,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。
“荒唐!”
贺严低吼道,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,“苏长友!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!你以为这种神仙鬼怪的故事,我会相信?”
苏长友被他这一下吓得肩膀一缩,但脸上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:“贺参谋长,俺说的句句是实话啊!俺一个土埋半截脖子的老头子,哪敢在您面前撒谎?这事儿,全村人都能作证!您要是不信,现在就派人去村里问,看我苏长友有没有添油加醋半个字!”
他梗着脖子,一副任你打骂我说的就是事实的倔强模样。
贺严死死地盯着他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他不敢相信,自己等来的,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到可笑,离谱到荒谬的解释。
捡来的?一个能让军区司令部都震动的尖端设备,就这么被一个农村丫头从海边垃圾堆里捡来了?
这比说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让他难以接受!
“苏长友!”
贺严站起身,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,皮靴踩在地板上,发出沉重的声响,“你知不知道,这件事的性质有多严重?这台仪器,极有可能是敌特渗透时遗落的!你们发现了这么重大的线索,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部队报告,而是交给了地方政府?”这才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。
苏长友叹了口气,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和苦涩。“贺参谋长,您这话可就冤枉我们了。”
他站起身,对着贺严,腰杆挺得笔直,“我们这些老百姓,哪里懂什么敌特,什么高科技?在我们眼里,那东西,就是个能找出水的‘神机’。晴晴那丫头找到水后,全村人都疯了,都以为是她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,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福星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变得沉重起来。“参谋长,您是没见过那场面。人心散了,为了抢一口水,邻居都能变成仇人。我这个当支书的,心里急啊!我怕啊!我怕这丫头被人当成妖怪,也怕这‘神机’给村里招来祸事。我想着,这东西既然这么神,那它就不是我们一个村子能留得下的宝贝,必须交给国家!”
“那为什么不交给部队?”贺严的质问如影随形。
“交给部队?”
苏长友苦笑一声,“参谋长,俺们老百姓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。俺只知道,这东西是在我们村的地界上发现的,我们归碧海县管。发现了宝贝,不上交给县政府,俺们交给谁?再说了,部队是保家卫国的,管的是打仗的大事。我们这鸡毛蒜皮的,哪敢去麻烦部队?”
他的话,朴实得让人无法反驳。每一个字,都站在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立场上,合情合理,天衣无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