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翠娥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乡下人质朴和怯意的瞳孔,此刻冷得吓人,直直地钉在门口的张嫂身上。
她声音不高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屋里那层尴尬的薄膜。
“你是谁?”
张嫂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,问得一愣,抱在胸前的手臂下意识地放了下来。
刘翠娥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,往前走了一步。
她个子不高,人也瘦,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悍然之气,竟逼得门口的张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。
“我家晴晴是得罪你了,还是欠你钱了?”
刘翠娥的语速不快,字字清晰,像是在砸钉子。
“让你这么当着这么多军嫂的面诋毁她?”
“再说,我家晴晴还没跟曹小军办那离婚手续,离没离成还两说,你就这么急着给她下定论,给她泼脏水?”
她的视线在屋里那些刚才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军嫂脸上一一扫过,最后又重新钉在张嫂那张由红转白的脸上。
“我看你这嘴脸,想必过去在这家属院里,也没少欺负我家晴晴吧?”
这番话,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了张嫂的脸上。
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。
苏大海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,他那山一样魁梧的身形,正好挡在了妻子身后,像一堵沉默却充满压迫感的墙。
他只是沉沉地看着张嫂,就让那女人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前一秒还尖酸刻薄的张嫂,此刻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她想反驳,可对上刘翠娥那要吃人的表情和她身后苏大海那骇人的气势,所有刻薄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刘翠娥冷笑一声,那笑意里全是鄙夷和不屑。
“都说部队大院里的军属,个个通情达理,有觉悟,有素质。”
她故意拔高了声音,确保院子里伸长了脖子偷听的人都能听见。
“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!”
“原来这就是军属的素质?在背后嚼人舌根,当面污人清白,真是好家风,好教养!”
这番话,骂的虽是张嫂一人,却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囊括了进去。
那些刚才还七嘴八舌的军嫂们,脸上顿时火辣辣的,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,一个个低下了头,不敢再吱声。
王婶抱着那袋大米,站在一旁,急得满头是汗。
她想开口劝,可看看一脸怒容的刘翠娥,再看看门口面色铁青的张嫂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只能干着急。
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!”张嫂终于憋出了一句话,声音却尖利得变了调,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。
“我血口喷人?”
刘翠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她猛地一拍大腿,那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哆嗦。
“我闺女台风天房子塌了,差点没了命,是谁把她从废墟里刨出来的?是部队!是解放军同志!”
“我闺女今天能站在这,是谁请她来的?是你们守备师的贺参谋长!是贺参谋长亲自派车,派警卫员,把我们一家三口请来的!”
“我们来,是来感谢王妹子的救命之恩!是来感谢部队的再造之恩!”
刘翠娥一口气说完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她的脸因为愤怒而烧得通红,也亮得惊人。
她指着张嫂,一字一顿地质问:
“你呢?你算个什么东西?也配在这里对我闺女指手画脚?!”
贺参谋长?
亲自派车?
感谢救命恩人?
这几个词,如同炸雷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。
整个堂屋,连同院子外围观的人群,瞬间炸开了锅!
所有人的视线,都从张嫂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上,转移到了刘翠娥和苏大海身上。
那探究的意味里,再没有半分看笑话的轻蔑,取而代之的,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丝敬畏。
张嫂彻底傻了。
她做梦也想不到,自己不过是想踩一脚那个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,怎么就一脚踢在了师部参谋长这块铁板上!
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农村妇人,看着她身后那个沉默如山却眼神能杀人的男人,再想到“贺参谋长”这四个字的分量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腿肚子都开始打颤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她“我”了半天,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