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里猛地安静下来。
只剩下窗户灌进来的风,吹得窗帘胡乱拍打着墙壁,还有一地狼藉。
周师长站在原地,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破碎的暖水瓶,扫过那滩混着茶叶的水渍,最后停在苏晴晴的脸上。
“周师长。”苏晴晴先开了口,打破了这片死寂。
周师长没有出声,只是看着她。
“我跟你们去看看吧。”苏晴晴说,“去海边。”
周师长的眉毛动了一下。
“也许,”苏晴晴顿了顿,声音压得很低,“我能帮上忙。”
周师长的瞳孔收缩了一下。
他看着眼前的姑娘,她脸上没有惊慌,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镇定。
那是一种有底气的镇定。
“走。”
他猛地转身,大步向外走去。
“上我的车。”
吉普车在夜色里横冲直撞,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海岛的黎明,到处都是跑动的人影和急促的命令声。
苏晴晴坐在后座,一言不发,只是抓紧了身前的座椅。
车子没有去碧海县城,而是朝着龙湾军港的方向狂奔。
吉普车还在高速行驶,苏晴晴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。不是单纯的海腥味,那味道里混杂着一股腐烂的、令人作呕的甜腻,甚至盖过了柴油发动机的尾气。
周师长的脸色已经沉得像铁。
车子离码头越近,那股味道就越浓,空气中开始听不到熟悉的海鸟叫声,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隐约的、压抑的惊呼。
吉普车一个急刹,停在了军港码头的警戒线前。
周师长几乎是撞开车门,大步走了下去。
苏晴晴紧跟着下车,当她看清眼前景象时,那股恶臭仿佛化作了实质,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。
整个龙湾军港,那片本该是深蓝色的海湾,此刻像一锅煮坏了的浓汤。
海水的颜色变得浑浊,透着一种诡异的灰黄色。
最骇人的,是海面上。
一层,密密麻麻的一层,全是翻着白肚皮的死鱼。
大大小小,各种各样,随着海浪的涌动,无声地碰撞着,堆积在码头的角落,白花花的一片,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空气里那股腐烂的甜腥味,就是从这些鱼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。
“师长!”
一个团级干部满头大汗地跑过来,脸上血色尽失,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完了!全完了!不光是鱼,码头下面养的那些海带、紫菜,全都烂了!就一个小时的功夫,水一浑,就全完了!”
周师长没有理他,他一步步走到码头的最前端,双手撑在冰冷的栏杆上,身体前倾,死死盯着那片死亡之海。
他的背影,像一座被风雨侵蚀的石山,沉默,却又在崩溃的边缘。
几个穿着防护服,戴着防毒面具的化学兵,正小心翼翼地从海里提取水样。
一个年轻的战士忍不住,跑到一边,扶着柱子就开始呕吐。
苏晴晴站在周师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。
她看着这一切,看着那些死鱼,闻着那股味道。
“赤潮”计划。
“枯井”计划。
她终于明白了这两个词背后,到底藏着怎样恶毒的、毁天灭地的疯狂。
这不是战争。
这是在刨这座岛的根。
周师长缓缓直起身子,在那片死亡之海前站了许久,仿佛一尊被风暴凝固的雕像。他撑在栏杆上的手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,手背上青筋暴起,微微颤抖。
许久,他才松开手,那冰冷的金属栏杆上,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印。
他转过身,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消失,只剩下一片铁灰色的平静,那微微颤抖的手也已收回,稳稳地背在身后。那种平静,比任何愤怒都更让人心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