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夜后院一席话,王世文仿佛被江云描述的“燧发短铳”摄去了魂魄。
往日里流连青楼、斗鸡走马的纨绔习气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欲。
江云的身影出现在哪里,王世文就像个甩不掉的影子般黏在哪里,一双眼睛锃亮,三句话不离“铳”、“火药”、“铅丸”。
江云近来常去王家庄子上的高炉作坊,想用上好的熟铁,亲手给刚出生的孩儿打造一辆更舒适、更精巧的婴儿车。
他琢磨着加入些小巧的弹簧减震,让摇篮的晃动更柔和。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,王世文就蹲在一旁,也不嫌烟熏火燎,瞅准江云歇息的空档,立刻凑上去:
“太白兄,这精铁锤炼之法,是否也关乎那铳管的强度?那燧石击发机构,究竟如何确保万无一失?引火药的配比……”
江云放下铁锤,抹了把汗,无奈又好笑地看着这位求知若渴的“王大公子”:“王兄,你且饶了我吧。”
王世文却一脸认真:“大道至简!这锤炼之法,这机关小巧,焉知不能触类旁通?太白兄,你就再给我说说那‘膛压’……”
江云确实对之前那支应急赶制的燧发短铳不甚满意。
射程短、精度差,威力在近距离尚可,稍远些便大打折扣。
当初只为东南之行防身,如今有了闲暇,又有王世文这个“狂热粉丝”在旁聒噪(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动力),改进燧发枪的计划便重新提上了日程。
一日,两人正在工棚里对着几块精铁料比划,江云忽然抬头,望向北方,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:“王兄,依你看,朝廷大军,何时会与北荒开战?”
王世文正聚精会神研究江云刚画的一个击锤草图,闻言一愣,思路被强行打断,茫然地抬起头:
“啊?战事?哦……太白兄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他略一回想,“家父前日提及,大军主力已然开拔,正往漠北草原深处进发了。”
“已经开拔了?”江云眼神微凝,指节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案上敲击着,“这个时机……倒是选得精准。”
“精准?”王世文来了兴趣,“此话怎讲?”
江云走到棚边,望着北方的天空,仿佛能穿透千里看到那片广袤而残酷的草原:
“北荒之地,刚熬过一个严酷的寒冬。牛羊冻毙无数,草场青黄不接,人缺粮,马缺膘。
此时出兵,北荒的战马瘦骨嶙峋,冲锋之力大减,后勤补给也必然捉襟见肘。
若等到秋高马肥、粮草充足之时,铁骑冲阵,那才是真正的麻烦。”
王世文听得眼睛发亮:“妙啊!原来如此!没想到太白兄不仅精于匠造,对这兵家战阵、天时地利,竟也洞若观火!佩服,佩服!”
江云哑然失笑,摆摆手:“王兄谬赞了。不过是些浅薄见识,拾人牙慧罢了。”
他心中却泛起一丝忧虑。战场瞬息万变,纵然他献上了铁荆棘和高炉炼铁法,大幅提升了军队的防护和装备质量,但这终究只是提升了“下限”。
战争的胜负,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字堆砌,统帅的决断、士卒的士气、乃至一丝飘忽不定的运气,都可能改写结局。不知此刻的漠北草原上,是捷报频传,还是血染黄沙?
正沉浸在对北方战事的推演中,胳膊被王世文用力摇晃:“太白兄!太白兄!你还没给我讲透这燧发枪的关窍呢!”王世文指着草图,眼神热切得像是要喷出火来。
江云无奈地叹了口气,按捺下心中的思绪,正色道:“王兄,非是愚弟藏私。这燧发枪的构造原理,涉及物理、化学、精密加工,非朝夕可明。”
“即便我说了,以你目前……嗯,恐难理解透彻,更遑论亲手制作。但有一点毋庸置疑,”他语气转为郑重,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力量,